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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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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京

就在傅南霜見到那張人臉的那一剎那,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,若是他喊人將自己攔下,那以後便再也難以找到逃跑的機會。

故而她甚至忽略了跳下去直接粉身碎骨的可能性,電光火石之間,便雙手扶住木板的邊沿,從那破洞中一躍而下。

在傅南霜下墜的那短短幾秒鐘內,天地宛如一團凝實的黑暗將她包裹,她看不見身側的雨滴和下方的輪廓,甚至腦中來不及填入其他的雜念,唯餘後悔。

自己實在是太沖動了。

可因為看不清下方的情景,傅南霜甚至不知這墜落何時會停止。

猝不及防地,她倒栽著紮進了一片濃黑的冰冷中。

傅南霜嗆了口水,鼻腔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,但她卻暗松了口氣。

還好是水面。不然這會兒就可以開上帝視角看到自己的屍首了。

她在水中將礙事的外袍脫去,向著水面的方向奮力上游。

可水中依然是漆黑一片,她即便強行睜開眼,也分辨不出水面究竟離自己有多遠。

從高處墜落本就令她耳邊一陣嗡鳴,在水中又沒有氧氣補給,她漸漸覺得有些體力不支,手腳開始發軟。

就在傅南霜的意識即將陷入黑沈的時刻,天空卻又閃過一道藍紫的電光,緊接著,便傳來了一聲滾雷悶響。

傅南霜終於借著這道光亮,看到了水面的位置。

不遠,就在她頭頂三尺。

她咬著舌尖,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,同時將周身僅剩的力氣全數灌註於雙腿,用盡全力向上一蹬。

嘩啦一聲,傅南霜沖破了水面的束縛,壓在她胸前的憋悶終於被盡數解除,她的耳邊響起了風聲的呼嘯,雷聲的餘韻,還有雨滴落在水面上的劈啪。

傅南霜深吸了一口氣,卻沒能將獲得生機的喜悅太久,她需要游上岸,需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。

剛才她看到隔壁院伸出的那張臉,是衛蒼。

他看到了自己,只怕此刻也已經派人下來查探,若是不想被他再度抓回去,只能在他們趕來之前,遠離這一片水域。

傅南霜借著時不時閃過的電光,尋到了一處離她稍近的岸邊,手腳並用游了過去。

她撐著岸邊的石塊,費力地爬了上去,跪在岸邊喘著粗氣。

剛才在水中還未曾反應過來,可上岸之後被寒風一吹,才發覺周身冷得刺骨。

此刻暴雨未歇,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,傅南霜抱著雙臂,不止地哆嗦著,她強撐著站起身,摸索著岸邊的樹幹,走進了一片濃密的林木之中。

有樹木的遮擋,林中的雨勢倒是小了不少,傅南霜尋了一棵粗壯的巨木,靠坐在其下,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,靜靜等待著。

天色黑沈,這荒郊野嶺的又沒有燈火,除了偶然出現的閃電能照亮一瞬,其他時刻她幾乎什麽也看不見。

她無法分辨方向,便也無法尋找出路,只能先等到天亮再做打算。

可傅南霜依然不敢放松,她側耳傾聽著周圍的動靜,生怕衛蒼帶著人下山來搜尋,若是在潭中找不到她的屍首後進入林中來,那她估計只能嘗試著爬樹躲避了。

但等了許久,等到雨勢漸歇,她也沒有聽到林子外有任何人聲。

傅南霜終於放松下來。她將頭靠在樹幹上,想著閉目稍休息個一時半刻,等著天亮也好繼續趕路。

可她剛閉上眼不過兩息,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了活物走動的聲音。

那聲音極輕,若是尋常時刻只怕根本分辨不出,只是林中落葉遍地,又有落雨的積水,這才將腳步聲放大了不少。

傅南霜立刻警惕地睜開眼,目光在周圍搜尋,卻只見模糊而靜止的樹影,根本看不到任何會動的生物。

她並沒有懷疑自己的聽覺,撐著樹幹緩緩起身,等待著那腳步聲的主人再度行動。

然而過了許久,除了時不時落在地面的雨滴聲,林中再也沒有傳來任何動靜。

傅南霜皺了皺眉,哆哆嗦嗦地摸索著樹幹準備再度坐下時,卻觸到了一片異樣的質地。

不是冷硬而粗糙的樹幹,而是溫暖而蓬松的皮毛,那皮毛甚至在她手邊蹭了蹭。

傅南霜僵硬地轉過脖子,周圍幾乎沒有光線,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形狀,像是只肥碩的貓,只是那貓的兩只耳朵上,還各豎起了一撮毛。

是一只猞猁。

難道是獵場那只?

傅南霜分辨不出,但那猞猁對她卻極為親近,似是怕她受凍,甚至直接跳坐到她的懷中,趴在了她的胸前。

她沒有拒絕,她抱緊了溫暖的大貓坐回樹邊,原本不止的冷顫,倒是因此緩解不少。

傅南霜是被厚重的貓爪子一巴掌拍醒的。

她迷迷糊糊睜開眼,卻見著懷中那只棕黑的胖猞猁,頂著一雙豹子似的黃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。

哦,天亮了。

因一個姿勢保持得太久,傅南霜使力準備站起時才發現,自己的腿有些發麻。她倒吸一口氣,在大腿上捶打了許久,才勉強緩了過來。

那猞猁已經從她的懷中跳出,立在她身前不遠處,回頭望著她。

傅南霜對於它的意圖已經不算陌生,它這是要自己跟著它。

她倒也沒有猶豫,扶著樹幹站起身來,對著猞猁點了點頭。

猞猁慵懶地打了個哈欠,四腿交叉踱著優雅的步伐,帶著她在林中穿行。

傅南霜本以為它要帶自己出去,可走了半晌卻發現,它似乎是在把自己帶入這密林的深處。

她正有些猶豫,那猞猁卻止住了腳步,緩緩回頭,似是在示意她上前。

傅南霜疑惑地皺了皺眉,磨蹭著走到猞猁的身側,這才發現,剛才擋住她視線的林木之後,竟有一戶人家。

只是此時天色還未大亮,這戶人家應當還在睡夢之中。

而猞猁又向前走了兩步,走到了那小院的屋檐下。

傅南霜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。屋檐之下,晾著這家人洗好的衣服。

傅南霜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裙頗為招搖,倒也沒有猶豫太久,便踮著腳尖上前,將晾著的衣衫取下來了兩件。

當然,她也沒白拿,她褪下了自己的一個戒指,放在了那竹制的衣架旁。

待到她出現在官道旁時,已經換作了一身農婦打扮。而那只猞猁將她送出密林後,甚至都沒同她道個別,便頭也不回地鉆入了林木之中。

傅南霜有些失落,這猞猁算是救了她兩次,當真像成了精似的。

她理了理心神,擡頭通過太陽的位置判斷了一番方位,便沿著官道向東邊走去。

沿途上人漸漸多了起來,傅南霜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突兀,便刻意混在了兩隊人當中,不緊不慢地走著。

周圍的人聲吵嚷,但有幾道聲音鉆入了她的耳中,讓她不由心頭微震。

她包裹著頭巾,幾乎將自己的臉遮住了大半,湊近了那幾個說話的人。

“你聽說了嗎,祁王死了!”

“什麽祁王,那可是謀逆的反賊。”

“呸呸呸,是我說錯話了,那逆賊死了!”

“這麽說陛下還是英勇神武,不出手則已,這一出手啊,逆賊就是死路一條。”

“可你說…那傳言是真的麽?”

“管好你的嘴吧,這話可不能亂說,我只知道誰坐在那個位置上,誰就是陛下。”

“是是是,這話倒是沒錯,可我聽說,陛下此次出征,似是在前線受了傷啊。”

“這我也聽說了,但是應當沒有大礙吧,昨日陛下的儀駕回京,我還專門去看了呢!”

“你看到陛下了?”

“那倒沒有,不過我偷偷擡眼看了,陛下那馬車金碧輝煌的,可真豪奢。”

傅南霜聞言卻皺了皺眉。

段淞得勝歸來,若是當真傷勢不重,按照他的性子,必定會騎在馬上環城一周,接受眾人的歡呼。

畢竟這可是彰顯他功績的好機會。

可照這人所言,段淞卻是坐在馬車中回來的。

按傅南霜的判斷,只有一種可能:他的傷勢太重,以至於根本不能騎馬。

她的垂下的眸中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。

那又如何呢,總之他有神醫在手,多重的傷都能救回來。

“陛下,怎傷得這般嚴重?”段琉聞訊趕來,小跑著撲到榻邊,一臉關切地看著斜靠在枕邊的人。

“皇姐,我無事,”段淞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,卻強笑著搖了搖頭,“不過是個意外,引得舊傷覆發罷了再養一養便好。”

他說著,目光卻探過段琉的肩頭向後望去,見著她身後空無一人,不免有些失落。

“皇後呢?”

段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,並未接他的話,而是自顧自道:“那怎麽還不請太醫來看看呢?來人啊,快傳太醫!都是怎麽辦事的?”

段淞意識到她的刻意閃躲,面色微凜,將問題重覆了一遍:“皇後呢?”

段琉清了清嗓,避開他探究的視線,“陛下,您還是先養好身子吧。”

“她可是出了什麽事了?”段淞面露焦急,掙紮著想要起身,可因動作過大牽動了他的傷口,他吃痛倒抽了口涼氣。

段琉立在榻邊,垂眸掃了他一眼,神色有些覆雜。

“陛下,我可以將實情告知,但你切莫太過激動。”

“快說!”

“皇後她——”段琉眸光微閃了閃,隨即擡起眼迎上了他的視線,語氣有幾分無奈和失落,“我也是才知道,她其實並不喜歡宮中的生活,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厭惡宮中的人和事,所以早就偷偷計劃著要出宮了。

“此番我帶她去別院小住,沒曾想她居然…居然趁著我們不註意,自己偷偷逃出去了,現在根本不見蹤影。”

“她怎會自己偷跑?是不是有人將她擄走的?”段淞滿臉寫著難以置信。

段琉卻遺憾地搖了搖頭,“陛下若是不信,大可去查一查,她不僅自己逃了,臨走之前,還放走了那位赫合的貴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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